没馅的春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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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克/黑夜克】漫长的周末

标题取自艾德里安的《漫长的周末》(虽然一点关系都没有),文中迷宫的叙述参考博尔赫斯。全文约7k

Summary:未来的诡秘之主回到了一个过去的时间点。



1.

伦纳德在花树下停住了脚步。赤裸的脚踝被不知名的带有锯齿边缘的草叶划破,殷红的血珠和沾到的泥土混在一起。雨是今天上午停的,此时的天空依旧盘桓着死气沉沉的阴云,脚下的土壤则饱胀了水分与残花败叶的香气。他抬头,只见夹竹桃妖妖艳艳得像那些古精灵故事里的画皮鬼魂,一只死去的雏鸟被挂在枝条上——之前的暴雨打翻了它的巢。他踮起脚尖,伸手捧下这具脆弱的尸体,随后在树底挖出一个浅坑将它放了进去。他模仿那些大人的动作,一边默念祷文,一边在胸口画出红月,接着将土壤填回坑中。

“伦纳德。”

他回头。克莱恩站在身后。白衬衫的袖口被解开,松松垮垮地挽起。树叶不堪承受所承雨水的重量,水珠落在克莱恩的脸上。潮湿的气流让偏长的黑发紧紧贴着他那苍白的额头。伦纳德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满身泥土的自己。“阿曼尼女士来了。”克莱恩牵起他的手,“去换身衣服。”

伦纳德跟上他的脚步。在踏上那条由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前,他忍不住回头看向埋葬雏鸟的地方——常春藤绞紧了花树,灌木和枯萎的枝条层累地堆积,菌子在落叶上蔓延。绿色的高墙将这个如奇幻故事一样的庄园打造成了精致的囚笼。

“墙外是什么?”他第一次问克莱恩。

克莱恩愣了下。鹅卵石小径在他们面前分叉,没入花丛和林木里。

“一个更广阔的、选择更多的迷宫。”庄园的主人说道。

2.

伦纳德在父母的葬礼上遇到了克莱恩。

黑眼睛的青年像一滴墨,融入进送葬的人群。人们穿着黑色的丧服,将深眠花放入两副棺木。伦纳德坐在角落里。低语声飘浮在教堂中,像斗篷上落下的绒毛。“宁静圣堂的人在来的路上。”他捕捉到了极轻的叹息。蜡烛照亮了墙壁上黑色的焦痕,在冷冽的空气中散发着微弱的热量。一位神职人员将披肩搭在他身上。“他们不会再有痛苦。”他摸了摸伦纳德的头,“他们会在女神的神国里得到永恒的宁静——这是一场谁都会拥有的睡眠,也是一段新的旅程。去和他们道别吧,小米切尔。”

伦纳德抓紧披肩,慢慢向前走去。尖锐的寒冷冻结住他麻木的思绪。他在棺木旁不寒而栗,茫然地注视着那两张熟悉的脸,甚至不知道是否应该哭泣。

他的眼睛被一双冰冷的手遮盖。“深呼吸。”陌生的声音对他说道。他感到眼眶酸涩。泪水沾湿了那双手,随后从面庞滑落进黑色的丧服里。

“好些了吗?”

伦纳德点头。“去吧。”青年说道。透过烛光,枯枝在教堂的窗户上弹奏出低垂的和弦。他小声地说了句“晚安”,然后看向青年。“你是谁?”他问。

青年在他面前蹲下,黑色的大衣垂落进地面的尘埃。“周、明、瑞。”他一字一顿地说,接着摇了摇头,“不,叫我克莱恩吧。”

他跟着克莱恩坐上了马车。教堂被远远地留在身后。他看到人们抬起黑色的棺木,沉默地向墓园的方向走去。马灯撕开雪夜的一角,昏黄的光线成为了这片黑白灰的世界里唯一的亮色。窗户起了雾气,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连同那些记忆一起。跟着他走吧,远远地离开。那个声音在他心里反复念着。于是他放弃了等待宁静圣堂神职人员的到来。

“晚安。”他在起雾的玻璃上写下这个单词。

在葬礼举行的一周后,伦纳德踏上了南大陆的土地。

3.

他在这座迷宫一般的庄园里生活,并再也没有踏出过高墙。

奇幻故事般的花园,鲜花、果实和枝叶都孤注一掷似的生长。其下就像是埋着不知名的骨架——它的血肉已然销去,成为供养迷宫的养分。清晨时,克莱恩会修剪下一些花束,将它们放入餐桌上的陶瓶里——那个粗陋的陶器立刻就比国王所拥有的雕饰珠宝的器皿更加圣洁且高贵。他们在这里沉默地享用食物,就像是提线木偶表演着既定的剧本。在一天剩下的时间里,伦纳德都在庄园中自由地探索。迷宫的变化有规律可循,他很快摸索清楚了各个房间、走廊和花园小径每天可能会出现的位置,并能借此选择出最近的路线来到达他想去的地方。他的手按在南面的窗户上,如隔冰观火般看着外面的街道。古铜色皮肤的女人每天都会来到毒橡木下,借着树荫贩售那些香料和刺绣;耍蛇人不会在这里停留,但会准时吹着骨笛路过——这时候伦纳德会打开窗,随着那不高明的旧歌谣按节拍鼓掌。在那变幻莫测的金色黄昏里,小贩篮子里的古柯叶上流动着夕阳,那支骨笛像是吹奏着步入黑夜的火星,随后和耍蛇人一起消失在庄园投下的孤寂的阴影中。

克莱恩不禁止他外出,但在踏入庄园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所有“去往外面世界”的念头。这座庄园和外界的来往只依靠家中那几个仆役。伦纳德走过正在变化的走廊,两侧墙壁上的装饰从彩色玻璃和大理石变成了本该在三楼的壁画。他在那幅新出现的画作前停下脚步,举起油灯。在烛光里,画中深红色的绸缎有着鎏金的锋芒,它盖在一个面容模糊不清的青年头上。一位戴着黑色头纱的女士掀开了绸缎的一角,身旁的男孩牵住青年的手。这张怪异的作品混入了那些意义不明的壁画里——跳舞的恋人、高背椅周围的金币、陌生又古怪的城市废墟……伦纳德记下了内容,随后移开右侧的画作,顺着壁画后向下的楼梯抵达了花园。他用力推开出口的小门,出口边是开着白色小花的金鸡纳树,因开门而被扯断的箭毒藤落了一地。

那些画作的内容是什么?他问克莱恩。

一些故事——发生过的,未发生的,可能发生的。

这些故事的主人公是谁?

克莱恩笑了笑,他的手放在钢琴上。过来,伦纳德。

伦纳德坐到他旁边。轻盈的旋律从克莱恩指尖滑落进地毯,仿佛能看到人偶在蔷薇花组成的迷宫里翩翩起舞。他犹豫了一下,随后追逐克莱恩的手指,补全了剩下的乐章。克莱恩亲吻了他的额头。

我们都是故事的主人公,小米切尔。

吹骨笛的耍蛇人在周五的黄昏中消失了。“索比,索比……”【1】收尸人抬着棺材步入庄园投下的阴影,留下一串妻子哀怨的哭声。伦纳德往窗户上哈了口气,用刚学的都坦语写下了“晚安”。他在胸口画了个红月,随后下楼前往餐厅。

一位戴黑色头纱的女人坐在餐桌旁,似乎正和克莱恩交谈。伦纳德一时不知道是否要回避。女人发现了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向前。

阿曼尼。女人在男孩的手掌上拼写出自己的名字,她的声音像轻柔优雅的小夜曲。伦纳德闻到了那场冬夜葬礼上的深眠花的暗香,夹杂着荒原中的冰雪气息。“我是你的家庭教师。”女人说道。

4.

阿曼尼的出现并未给迷宫一样的庄园带来太多改变。她在每个周末的清晨敲响庄园的大门,这时伦纳德会将花园里刚剪下的一朵深眠花放在家庭教师手中。伦纳德从未见过她黑纱下的容貌。多数时候,她只露出一节苍白的下巴和薄嘴唇。克莱恩也没有讲述她的来历和聘请她的理由。交叉小径没入不同颜色的花丛里,架子上的白蔷薇开得毫无血色。伦纳德去摘时不小心被刺扎破了手指,滚落在花瓣上的血珠晃得人眼睛生疼。

他在金合欢旁边等待墙壁露出黑漆漆的螺旋状楼梯。楼梯的台阶很高,这让他不得不一边护着刚整理好的花束一边手脚并用地攀爬。在转过第三个弯时他敲了三下右手边绘制有无瞳之眼和扭曲之线的石砖,接着踏入墙壁后如天桥一般的走廊,沿着贴着窗户的楼梯来到琴房。

琴房的窗帘被拉开,南大陆的阳光倾泻而下,整个屋子里的陈设纤毫毕露。克莱恩在那里弹奏着一首不合时宜的小夜曲。阿曼尼站在一旁,夜莺一样婉转的长笛声与琴键翩跹。伦纳德将花束放在造型特殊的花瓶里——白色的花瓶被做成三个杯子叠起来的形态,顶端坐着一只拿怀表的三月兔。他曾听克莱恩讲过这个故事,关于女孩追逐着带怀表的兔子而跌入洞穴,因此展开了一场有着柴郡猫、疯帽子和红桃皇后的冒险。他坐在另一张有暗红色软垫的椅子上,静静地听着这支属于跳舞的人偶们的小夜曲。

“好香啊。”阿曼尼放下长笛。她勾勒着蔷薇苍白的花瓣,动作轻柔得像一片羽毛。

“您该走了。”克莱恩沉默许久道,“我只是在这个时间点暂住的客人。”

阿曼尼似乎是叹了口气,她伸手搂着克莱恩的头:“但时空依旧随着这一颗石子的投入而产生了涟漪,与我来自同一处的,未来的故人。这个孩子将会在日后有特殊的作为吗?”

克莱恩没有回答。他在被拥抱时僵硬了了片刻,但很快放松下来,就像这个动作已经做过太多次了一样。伦纳德跳下座椅,走上前拉着他的手。“克莱恩。”他半是恳求半是探究地看着他。

“我只是……还存在那么一点幻想。”克莱恩喃喃。他最终脱离开阿曼尼的拥抱,“您别担心,我知道时空运转的规则。”

“但在你的无意间,时空依旧发生了某些改变。你有没有注意到庄园的壁画,其中的内容在被涂抹上其他意象。线性的时间有了新的岔路,就像是你的花园——小径被重新铺陈,带来了另外的可能性。”阿曼尼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难言的伤感,“鲁恩王室的变动,我的几位下属的调任,五海上的异闻……这些事件看起来毫无关联,但如果仔细推究,一些原本会在未来重合的片段将被打碎。”

“我会带走米切尔。”阿曼尼柔声道。

伦纳德怔住了。他用力摇摇头,然后更紧地抓住克莱恩的手。“不,我不会离开。”他坚定地看向家庭教师。寂静在琴房蔓延,像一首粗糙的安魂曲。

“没有谁会离去。”克莱恩打破了僵持的沉默。他将伦纳德揽在怀里。

在既定的未来前,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且无力的挣扎。新的时间线的诞生必然会伴随着旧有的崩塌,即便你是时空之王,也会被这条河流无情地碾碎。阿曼尼揉了揉伦纳德的发顶,低声道。

克莱恩望向她:“我只是一个客人。”

您应该理解,我抱有的不过是天真的、廉价的、愚蠢且不可能实现的幻想而已。按我现在的能力,我无法再看一眼我们深爱的幽灵之城,因为那个时代里上一任诡秘的影响还过于浓墨重彩。我所能做的仅是从我在此世珍爱的人们身上得到那么一点属于“人类”的慰藉——在我结束十年的沉睡后,我失去了悲喜的能力。再多个体的哭嚎都无法让我的内心再多一丝波澜,我就像我自己的秘偶那样按既定的剧本去表演。因此,我用了一个月时间去周游各地,去记录人类情绪产生的根源。我又在历史迷雾里挑选了这个对未来影响概率最低的时间点去回溯。这些旅行能让我有勇气去继续面对未来的无限可能——因为在这些可能中,我需要保持一定的人性,但我不能再有“我”这个个体的爱憎。

“时空的涟漪很快就会平复,一切都会回到既定的轨道。”克莱恩在琴键上敲出几个喑哑的音符,宛如一只笼子里的金丝雀。

骨笛声从礼拜六的街道上传来,吹笛者是那个耍蛇人的儿子。旧歌谣吹得断断续续,让人想起燃烧后的灰白的尘埃。“索比,索比……”伦纳德恍惚间又听到了那个哭泣的妻子的声音,女人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跟在收尸人后面。收尸人咀嚼着足以致幻的古柯叶。这些内容都被绘制在藏书房里的壁画上。那副画紧挨着十二卷本的《聊斋》,背后是通往花园的小门。迷宫一样的花园套着一个新的迷宫——用象牙雕刻而成,摆放在西北角的亭子里。它的作者随意又无序地排布着隐喻和修辞,将一千零一夜的故事用更荒诞的笔墨记录在每一条小径上。阿曼尼俯下身,冰冷的嘴唇贴着庄园主人的耳畔。

你闻起来像干枯的沙砾。魔狼说。死去的遗迹被风吹倒后遗留的沙砾。

5.

她带来了新的书本。不同于藏书室里的那些如档案一般的故事集,这些书更像是时间与空间的地图册。“这是外面的迷宫吗?”伦纳德指着书页里的插画。

“很多人都喜欢沿着铁路走或是追赶火车,他们觉得这类速度很快的交通工具能带他们来到新的地方。”阿曼尼看着插画里交错的铁路网络,她从书本的最后取出一张火车站的照片,“对他们而言,铁路与火车都承载了他们对未来全部可能性的期待。他们选择车次,也就意味着选择目的地与终点。你说的并没有错,他们也是在一个巨大的迷宫里挑选属于自己的小径。只不过这个迷宫没有出口,而一旦做出选择,被放弃的那条岔路所通往的地方将对人们永远关闭。”

她在一张卡纸上写下了两行字。“在更早的时代里,有关迷宫的故事不在少数。”她将卡片递给伦纳德,“崔彭的花园,米诺斯的迷宫【2】……还有数不清的有关迷宫的隐喻和密码。迷宫中的时间不再是线性,因为它的交叉小径存在了无数种可能的未来——然而,对身处其中的人而言,小径自始至终只有一条。”阿曼尼抽出另一本书,她翻到其中一页,“这座花园,这个庞大的迷宫,它的谜底便是时间。”

伦纳德触碰着书页上的纹路。这些纸张仿佛有特殊的生命力,正将书本里描绘的内容具象为现实。他看到了在宁静圣堂祷告的自己,在小城街道上购买诗集的自己,一些未来里他戴着红手套走过纷乱中的首都,一些未来里他和朋友们一起畅饮欢呼庆祝仿佛能持续到时光尽头的安宁……冰冷的手覆在他的脸上。“闭上眼睛。”克莱恩在他身后说,“默念,一、二、三!”

一个微缩的城市出现在桌上,古怪又不协调,仿佛一部荒诞小说。像刀锋一样高耸的陌生建筑和贝克兰德的塔楼亲亲热热,南大陆的棕榈树与毒橡木生长在如断裂肢体一般的废墟上,四个轮子的钢铁造物从马车旁边呼啸而过,穿着奇特连帽衫的短发青年和一位戴高礼帽的绅士并肩行走……哪怕是精神病院里最疯狂的病人也无法幻想出这样一个充满混乱与扭曲的城市——将不属于此世的和此世的作品全部挤在一个迷宫里。克莱恩打了一个响指,这个虚幻的箱庭崩塌,破碎进四周的书本中。

“这就是所有的未来和所有的过去都堆叠在一处的迷宫,一个属于时间的黑色幽默。”克莱恩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阿曼尼握住他的手,“但这终究只是篇虚构小说。”女人的声音如同某种无情的判决,“我不知道未来如何,但你已经在无光的河流里停留了太久。”

“再等一等。”克莱恩拿起那张写着“崔彭的花园”和“米诺斯的迷宫”的卡纸,“您可以听到那个座钟的声音。”

伦纳德看向藏书室的角落。那里放着一个倒着走的钟表,他曾提议过请工匠来修,克莱恩则微笑着拒绝了。它的存在本就是为了倒计时。庄园的主人说。一个被折叠的时间所搭建而成的迷宫的倒计时。阿曼尼起身亲吻他的眼角,如同冰雪落在深眠花上。

我们有着共同的月光与迷宫。家庭教师低语,黑色的头纱摩挲过克莱恩的鬓角。我会一直注视着你。

礼拜日中午,远处山顶的墓园里总会出现很多人来祭扫。前往帕斯河谷的火车将橘红色的岩石震得发颤。克莱恩坐在已经处于正中央的大理石亭子里,象牙制成的迷宫中表演着不同时间点上的默剧。阿曼尼捧着札记坐在一旁。“这和书架上的那些故事相悖,克莱恩。”她念出札记上的内容,“‘切尔诺贝利的研究员们变成了石油,纪元前的辉煌被彻底遗忘’,‘有着深邃眼眸的队长用生命贯彻了守护者的誓言,他的爱人在神国中与他相见’,‘老科勒在大雾霾中倒在了地上,并再也没能醒来’……”如同一个无悲无喜的旁观者,她注视着这条时间河流的未来。迷宫中的幻象随着叙述粉碎,克莱恩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

“您真的很残忍。”迷宫的建造者半靠着石柱,周围的玫瑰丛和阳光交织成一个颠三倒四的礼拜日午睡时刻的绮丽梦境。“在未来,即便我能理解你,但我也无法认可你的做法,并因此而愤怒。”

“你不可否认。”阿曼尼收起了札记,“你将未来都记录在这个迷宫中的墙壁上、书本上。这个庄园里处处是引文、断句、残缺不全的寓言。你让小米切尔看到并记住这些,可是真的希望他能在未来修改这些既定的悲剧?”克莱恩默然,家庭教师继续说道,“但你偷走了米切尔离开的想法,除了你的秘偶外,你禁止其他任何生物进入你的庄园……请你对此供认不讳,克莱恩!”

“你的神性阻止你更改历史,你的内心渴望铸造新的迷宫。”

6.

礼拜六的晚钟敲响,附近种植园的奴隶们将最后一筐反季节的碧绿的香蕉运上牛车。斜阳照在收起的绒毯上,一时间就连漂浮的绒毛与灰尘都显得流光溢彩。南大陆的冬季已经过去,那个喊着“索比”的疯疯癫癫的妻子也不见了。她的儿子给喑哑的骨笛装饰了一块绿松石。并未打磨过的圆石头随着走调的旋律牵引光线。从帕斯河谷而来的火车停靠在光秃秃的充满煤烟气的站台。古铜色皮肤的女人用俚语大声唱着歌,举着香囊招呼过路的一些北大陆的游客。她微胖的脸上满是汗水,拖沓的袖子被挽至肩膀上。尽管南大陆不存在冰雪消融的景象,但气温以如此快的速度回升也实在少见。清晨的空气尚带着冬天的干燥和温暖,到了中午花园便吸饱了水汽。粘稠的热量挤满了每一条藤蔓。

克莱恩将略厚的冬装放进洗衣篓里交给女仆。那个倒着走的座钟突然弹出了一只木制的鸟儿,随后钟声席卷了整个迷宫。他折叠绒毯的手一顿,柜子顶端一块未放稳的绸缎落到他头上,花纹像是布满红色岩石的干枯河床。一旁的阿曼尼掀开了绸缎的一角。

“新娘。”伦纳德突然想起了那些书里的故事,其上记载了古精灵的嫁娶风俗。穿过绸缎缝隙的阳光在克莱恩的脸上留下金色的血迹,迷宫的铸造者愣在那里。

一个缺乏血色的亲吻轻触在他的嘴唇,如同一支凄凉的短笛在夜色里呜呜地吹。座钟再一次敲响,时间的碎片肆意切割着庄园里的每一处隐喻和象征。梦境该结束了,克莱恩想。他听到了迷宫的崩塌声。阿曼尼沉默地注视着他。

“把这些都烧掉吧,无论书本还是绘画。”他皱着眉头笑了起来。

当座钟再这个夜晚第七次敲响时,花园里只剩下了橙红色的石榴花。枯萎的藤蔓绞紧残破的树枝,蔷薇花架上连蛛网都不存,整片庄园的生命都在回归入本该出现在这个时间点的尘土中。象牙制成的迷宫被时间的碾碎,书页和绘画中的那些自相矛盾的故事被一一排除。伦纳德躺在克莱恩的腿上,深眠花的香气包裹住整个房间。

“我们注定要承受那些苦难和悲剧吗?”他问道。

在即将陷入睡眠前,他听到了克莱恩的低语。“即便如此,我们在命运面前并非渺小,一切的反抗在未来也绝不徒劳。”未来的愚者虚握住男孩的手。阿曼尼走到克莱恩身后,覆上他的眼睛。声音轻柔得像首小夜曲。

“默念,三、二、一!”

宁静圣堂的祝祷声传来,雪落在黑色的尖顶上。伦纳德茫然地从床上爬起。他走到窗边,起雾的玻璃上写着一个小小的“晚安”。在遥远的南大陆,“那漫长的周末发生的一切都将被人遗忘。”最后一张记载迷宫的书页这样写道。晚钟声里,所有人都走向既定的未来。

 

 

注:

1. 来自《蜘蛛女之吻》,索比指人死后被巫师变成的没有自主意识任人摆布的傀儡。

2. 来自《交叉小径的花园》和希腊神话。


一只春卷想拥有评论(猫猫探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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